零钱

虚假的繁荣

—— GGAD無差 四則小記。

*其實是沒有什麼連貫的,分開看也可,想成一條時間線也可



記一次探監。


幾乎是白髮男人一在三哩外的樹林裡現影,他便察覺到了。

他踏過林地走來,長袍拖曳著,踩斷了一截枯枝也沒發出聲響,空氣裡過多的水分吸納聲音;他緩慢地坐起身來,硬板床總磕得他背脊生疼,然而除卻這樣躺著,也確實沒有其他事好做。

他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總是漏水的地方,有一塊依稀可見的漬斑,然後他闔上眼睛,白髮巫師似乎終於來到了最上層,他聽見他因為膝蓋問題發出短促的嘆息,在三個月又零五天後他依然會因此而被逗樂,這讓他粗啞地乾咳起來,恰好白髮巫師也抵達牢房門前。

他清清喉嚨,彷彿對於石門內的笑聲有所不滿。

「你越來越嚴肅了,Albus。」他搶在他開口之前說。

「我給你帶了點東西。」白髮巫師揮舞魔杖,一份預言家日報被弄進牢房中。

「我以為你不屑這種胡言亂語的廢紙。」

「麻瓜總說報紙有保暖的功效。」

「哈,你在取笑我還是在逗我笑。」

「我想是兩者皆有吧。」白髮巫師的半月眼鏡閃了一下,「我還給你帶了一盒柏蒂全口味豆,他們剛出新的口味,我上次嘗到了妖精的髮油。」

「你要什麼時候才能記得我並不喜歡吃甜食。」他接過憑空出現在房裡的小糖盒,扔到房間另一端的角落,「真是太可惜了,史上最偉大的巫師竟然沒有避免吃到噁心口味的特權。」

「我不想失去這種糖果的樂趣,但也不否認我或許真的有點失落。」白髮巫師的嘴角微微上揚,而後他揮舞魔杖變出更多東西,「我還給你帶了毛毯,對於你的風濕痛,它應該會比報紙更有用。」

「你不如給我一根魔杖,」他放聲大笑,「我立刻就能變回十七歲。」

「你知道那是不被允許的。」

「說得好像帶來一盒柏蒂豆就被允許了。」他蹣跚地走向房間另一角,把那盒五彩繽紛的糖豆重新撿起來。

門外傳來動靜,或許是白髮巫師正扯著長袍坐下。

「我很害怕,Gellert。」許久之後,他聽見門外細如蚊蚋的嘆息。

「這是你今天的第二個謊了,狡猾的老頭。」他說,將糖盒拋上空中再牢牢捏住,「原來我是厚厚的羊毛襪,是嗎?」

而後又是一陣過長的沉默。他不需要真的看見他,也能猜想那種瞬間凝結的表情;他的眼睛藏在半月形的鏡片下,他也依然真的看見他。

「我很喜歡羊毛襪,」Albus Dumbledore在足夠的寂靜後微笑道,「而且我確實非常需要。」

「我的榮幸,Albus。」



記一次午睡。


夢總是壞預兆。

一次他夢見Albus死在他手裡,一次他夢見Albus殺死了他,一次他只是夢見黑暗,黑暗無邊。

他感受到腦門的壓迫,略有點艱難地眨眨眼睛想坐起來,睡著時硬殼書攤開了蓋在腦袋上,看來黑暗是其來有自。他把書從腦袋上拿起來,預言的模糊與真實,金線的草體標題在書封載浮載沉,偶爾和邊角繪製的星雲撞在一起再被彈開。

他看見遠處有人正往草坡上走來,一路高及膝窩的長草被分開又合攏,像是綠色的海浪潮湧。

遠方的少年一頭紅髮被風穿得狂亂,他看見他有些懊惱地把吹進嘴裡的髮絲撥出來,他的頭髮已經可以札在腦後成一個小揪,比起他們初見時長上許多。

「Albus!」他衝他喊,紅髮少年於是加快腳步跑了上來。

「你在看什麼?」少年神采奕奕,草屑沾在褲腳但他絲毫不在意。

Gellert把封面秀給他看,「你又做夢了?」Albus一瞬間看上去有些憂心。

「這沒什麼,」Gellert聳肩,「難道你不做夢嗎?」

「我昨天夢到自己縮小掉進南瓜汁的瓶子裡,於是我把它全部喝光,就醒來了。」Albus一邊說一邊在旁邊坐下。

「你還真的沒有任何預言的天分。」Gellert笑他。

「可惜,我還真有點希望這能成真呢。」

Albus拿起書來翻了幾下,又慎重地放回去,他尊重預言,但夢境對他畢竟不具意義。

「還是不告訴我,你到底夢見什麼嗎?」

「未來不是命運,是武器。」他說。

「你要拿來對付我嗎?」Albus笑著,雙手枕在腦後躺下來,他仰看著Gellert,似乎他真的說了一件很好笑的事。

一次你殺死了我,一次我殺了你。Gellert緊緊看著他。一次我落在深深的黑暗裡,你甚至不在那裡。他緩慢地跟著躺下,始終沒有移開目光,Albus的藍眼珠像是掉進他眼裡的玻璃片,刺痛出眼淚。

「答應我,你的魔杖永遠不會指向我。」

「即使我想給你施一個好夢咒?」

「Albus。」

一瞬間他看起來十分困惑,下一秒又了然於心地微笑起來,「你是認真的。」

「對,我是認真的,Albus。」

「好,」他輕輕握住他的手,「我答應你。」

他反握住他,Albus的手溫暖而乾燥,他們十指交合在一起,Gellert用此生最慢的速度閉上眼睛。

「或許我們該發個誓。」再次睜開眼時,一朵長得像胖胖球的雲飄了過去。

Albus沒有回答,他的呼吸規律而沉穩,他的眼睫毛輕輕顫動著,「或許我們可以再等等。」Gellert笑了,把書攤開蓋在友人臉上,給他足夠短暫午睡的黑暗。



記一次看望。


他沒有說過愛他。

他說喜歡陽光落在他的紅髮上,他們在屋子後的樹下跳不成節奏的舞步,他們交換魔杖輕輕點在對方的鼻子上,他倒是沒有說過愛他。

Dumbledore慶幸自己夠老了,可以理所當然地裝作忘記一些事情,他把思緒抽出來緊緊密封在小瓶子裡,他甚至說服自己不要過度依賴那些被純化過的記憶。

但他依然可以肯定,他沒有說過愛他。

他說過一些與之類似的話,像是,你隨時可以抓一隻幻形怪扔到我面前,或者,我永遠不會用魔杖指著你。

Dumbledore沒捨得把那年他們在樹下的一場午睡抽出來保存,他捨不得忘記,又捨不得失去。於是現在,他甚至記不清楚最後他們是不是接吻了,是不是他記憶中,蹭在一起的稻金色的腦袋和簇紅的頭髮,靠得那樣近的兩個人,也只是一種似幻的錯覺。

他不願去細數這輩子自己沒能兌現的承諾,如同他自己深知的,又如同那個人眼裡的,他不是一個夠好的人,常常當下再真摯的諾言,最後也徒留形式。

Dumbledore將眼鏡收進口袋,深深地嘆了一口氣,他捏住鼻樑,鼻樑骨依然有一個明顯的角度。最近他越來越容易感覺眼睛酸澀,或者某一處的關節伸展不開,這讓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顆發皺的橘子。

他看見窗口有光點跳動,於是他緩步前去推開窗,讓魔法進來。

那是一隻神氣的、卻又哀傷的動物。牠像他一樣垂垂老矣,他在牠身上聞到生命告終的氣息。

牠繞著他跑了一圈,彷彿跛了一隻腳,上一次這麼做時,牠和他都年輕,他沒穿鞋,赤腳深深陷進柔軟彷彿波斯地毯的草苔裡,牠從魔杖尖端飛出,帶著銀藍色的光暈,牠蹭在他腳邊呼嚕,牠的主人笑著,意氣風發的少年。

Dumbledore知道這代表什麼,身體裡的某處似乎又因此而皺縮了一些,他等著牠蹣跚停下,魔法正在消逝,牠的眼睛漸漸失去活力。

然後他聽見牠,用他的聲音,牠說:「」


記一次下棋。


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下棋。

這裡除了白色什麼也沒有,但只要Dumbledore想,就會突然出現一盤棋,接著他們便坐下來下棋。

他們說的不多,有時Dumbledore抬頭,會發現Grindelwald正在看著自己,有時他又會突然發現,自己也正看著Grindelwald。

有時連他自己都不懂為什麼他們老是在下棋,然而自始至終,他們也依然沒有其他活動。

偶爾他會說,明天讓我們做點別的事吧,然而沒有人能在一片白色之中定義明天,於是最後他們又坐了下來,下棋。

Dumbledore喜歡屬於他的那張紅色法蘭絨椅,他喜歡在思考的時候摩挲扶手,枯黑的那隻手在金色扶手上更為顯眼,他不否認自己並不討厭Grindelwald因而直直射過來的視線。

Grindelwald也有他慣愛的坐姿,像是在防禦什麼,又同時止不住地驕傲,他完美地把自己嵌進黑色麂皮沙發,一臉刻薄地指示那些可憐的旗子。

某天,Grindelwald忽然開了口,「你的男孩來了。」他說。那個戴眼鏡的,額上有疤的男孩。

「你要和我一起過去嗎?」Dumbledore問。

「不了,」他搖搖頭,「快去快回。」

「等我回來你還會在這裡嗎?」Dumbledore緩慢地站起身。

「至少等我們下完這局,」說完,Grindelwald似乎又有些後悔,「或者我們去做點別的事。」

「我們,是嗎?我們。」

「是的,所以你能不能別再像個老頭一樣囉囉嗦唆了。」

「我是個老頭子了,Gellert,就和你一樣。」Albus眨了眨眼,動身去將那個男孩送回他該回去的地方。

然後他們或許就能把這盤陷入死局的棋下完,或者來一盤嘶嘶咻咻蜂,或者隨便說點什麼,說很多很多,直到白晝。


评论
热度(14)
返回顶部
©零钱 | Powered by LOFTER